从数据中心看“惊输主义”新加坡

从历史经纬来看，“惊输主义”不仅是新加坡社会的一个重要特征，也是推动其经济发展的重要动力。

该词源自闽南语的“怕输”，意指害怕输给别人或错过任何机会。

如今，这一社会特征又在数据中心这一产业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在经历了三年的禁令之后，新加坡宣布支持更多数据中心的扩张，显然不愿错过当下AI技术发展机会。

图源：新加坡经济发展局

过去数十年来，新加坡一直在大力推进数字化转型，也取得了显著的发展成绩。凭借良好的自然环境、稳定的政治气候、稳定的电力供应，以及完善的通信覆盖，新加坡发展成为东南亚市场最具有吸引力的数据中心枢纽。新加坡在瑞士国际管理发展学院（IMD）发布的2023年“全球数字竞争力排名”中位列第三位，美国位居第一，中国位列第十九位。

然而，过去几年，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全球各国加快数字化转型，加大了数据中心的需求。同时，生成式AI的突然爆火，再度助推了数据中心建设的热潮。这在一定程度给大国地缘政治较量夹缝中的东南亚各国，特别是马来西亚，带来了新的数字化机遇。

在谷歌、英伟达和微软等科技巨头数十亿美元的投资下，马来西亚数据中心基础设施已有赶超新加坡之势。为此，5月30日，新加坡发布绿色数据中心路线图，试图以更高能源利用率支撑本国发展数字经济的雄心。

“骨子里怕输”

由于历史和地理因素，新加坡人普遍感到不安全感和焦虑，这使得他们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出一种“怕输”的心态。这种心态不仅体现在个人层面，还渗透到整个社会的各个角落。

新加坡于1965年脱离马来西亚独立，成为一个在大国交锋中艰难生存的小国。新加坡首任总理李光耀甚至还曾将新加坡比作生存于国际大海中的“小虾”，毕竟数百平方公里的“城市小国”，缺资源、缺土地，还被文化、传统各不相同的邻国包围，天生有着强烈的危机感。

因此，新加坡国立大学政策学习研究所资深研究员梁振雄把“惊输”看成新加坡的一种“幸存本能”。

数十年来，新加坡通过这种精神，努力抓住每一个机会，确保国家在各个领域保持竞争力。尽管新加坡是一个小国，但却是一个“经济强国”，受自身条件所限，主要发展外向型经济。

新加坡的地理位置是其经济成功的关键因素之一。新加坡位于马六甲海峡附近，这一战略位置使其成为全球贸易和交通枢纽。该国政府充分利用了这一点，将新加坡发展成为全球贸易、金融和交通枢纽。

同时，新加坡政府推行了一系列经济自由化政策，积极邀请跨国公司在新加坡设立业务，从而建立了世界上最为开放的经济体之一。这种开放性吸引了大量外资，推动了经济的快速发展。

值得一提的是，在意识到传统工业模式的弊端和增长困境之后，新加坡开创了外部经济的模式，且加快了数字化转型。

第一次是从20世纪80年代到90年代初，新加坡政府认识到电脑化是与世界竞争的重要工具，并动员全国人民接受新技术，通过国家计算机化，将新加坡转变为计算机软件开发和服务的区域中心。

第二次全国转型是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随着信息通信业的发展，新加坡成功转变为一个高度网络化的全球服务中心。1997年，新加坡成为全球首批实施全国性宽带网络的国家，提供高速互联网接入，连接所有家庭、企业和学校。

第三次重要转型以2018年提出的《智慧国家：未来之路》为重要节点，首要任务是利用技术解决国家面临的挑战，推动卫生、教育、交通、城市解决方案和金融等关键领域的转型。这一核心规划源于2014年新加坡上一任总理李显龙发布的将新加坡打造成世界上第一个智慧国家的计划。

通过一系列的努力，新加坡正加快全面转型，特别是通过制定涵盖数字经济、数字政府和数字社会三大关键支柱的数字化计划，推动经济、政府和社会的变革，为未来的转型需求建立产业能力。

目前，新加坡已坐拥25条海底电缆，在全球数据中心城市中排名第三，并且是亚洲最具竞争力的数据中心之一。谷歌、Meta等知名科技公司，都把新加坡作为数据中心总部。

根据世界产权组织发布的“全球创新指数”，瑞士、瑞典、美国、英国和新加坡是2023年最具创新力的经济体。新加坡在80项指标中继续名列前茅，其中包括政府效率、信息和通信技术(ICT)准入以及风险投资(venture capital, VC)。中国排名第12位。

新的AI竞争焦虑

此前，新加坡一直是亚洲数据中心基础设施和存储投资的主要承载地之一。特别是新冠疫情推动了对数据存储、计算和网络的需求，使得新加坡在亚太区主机托管数据中心市场的需求位居前列。据新加坡资讯通信媒体发展局统计，新加坡已拥有超过1.4吉瓦特的数据中心容量，并拥有70多家云、企业和合作数据中心。

尽管新加坡在全面数字化转型中取得了显著的成绩，但受限于土地、资源、能源，从2019年至2022年间对新数据中心实施了超过三年的禁令。该禁令使邻国马来西亚柔佛和印度尼西亚巴淡岛大获受益，特别是马来西亚。

据悉，马来西亚除了提供足够的能源、低廉的土地之外，还推出了对数据中心友好的政策——“绿色通道”计划，将数据中心的审批时间缩短至最短12个月，以简化电力审批流程。

与此同时，过去一年多来，生成式AI爆火，对数据中心这一新基建的需求激增，也使得数据中心建设成为世界各国的新的竞争内容。在谷歌、英伟达和微软等科技巨头的支持下，马来西亚在数据中心、云计算、人工智能上获得了85亿美元的承诺投资，正崛起成为东南亚乃至整个亚洲的数据中心强国。

根据数据中心情报公司DC Byte的观察，上述大部分投资都集中在与新加坡接壤的小城市新山(Johor Bahru)。该城市隶属马来西亚柔佛州，是东南亚增长最快的城市。

根据DC Byte的2024年全球数据中心指数（Global Data Centre Index），包括在建项目、已承诺或处于规划初期阶段的项目在内，该市的数据中心总供应量为1.6吉瓦。预计，未来两三年，新山一地就将超越新加坡。

除了三年禁令之外，“新加坡+1”战略也在很大程度上让马来西亚、印度尼西亚受益。

“新加坡+1”战略让企业在新加坡设立总部、研发和先进生产设施，同时善用马来西亚和印尼等地和资源和劳动力优势。图源：新加坡经济发展局

该战略充分考量了区位、交通、资源、政策等综合因素影响，主要规划是推动国际大企业在新加坡设立总部，利用其国际商业环境、自由贸易协定和专业人才，然后将制造业或数据中心设施设在马来西亚柔佛等地。

该战略还提出了关键合作区域，即“新柔廖成长三角”。“新”即是指新加坡；“柔”即是指马来西亚柔佛；“廖”即是指印度尼西亚的廖内群岛，廖内群岛由峇淡岛、民丹岛和卡里汶岛构成，是印度尼西亚知名的自由贸易区和免税经济特区。

整体来看，该战略融合了新加坡的商贸、创新、金融、物流、环境等综合优势，以及马来西亚、印尼、越南的制造业优势，通过相互协同、优势互补，达成1+1>2的效应。

然而，当前数据要素已经成为数字经济深化发展的核心引擎。特别是随着AI模型规模迅速增长，世界各国对数据中心需求也在不断增加。AI的发展不仅推动了数据中心基础设施的扩展，还带来了新的技术挑战和商业机会。可以说，在生成式AI的助推下，数据中心的重要性得到进一步凸显。

在意识到周边邻国似有赶超之势时，以及基于数据中心在数字经济发展中的作用，新加坡又有了新的焦虑，意识到必须加快步伐以保持其在全球数字经济中的竞争力。5月30日，新加坡宣布推出绿色数据中心路线图，将在短期为数据中心额外提供至少300兆瓦电力，其中更多电力将来自“绿色能源部署”。

未来AI竞争战略

作为缺水、缺土地、人少的东南亚小国，新加坡要延续发展奇迹，就必须不断发挥独有优势。因此，最近几年，新加坡政府高度重视AI技术的发展，并制定了多项战略计划来推动AI技术的应用和研发。

2019年，新加坡推出了《全国人工智能策略》（NAIS 1.0），并在2023年更新为《国家人工智能战略2.0》（NAIS 2.0），旨在通过三大系统、十项抓手以及十五项行动，支持国家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快速发展。这些战略计划不仅涵盖了经济发展，还包括智慧城市建设、物流、金融行业等多个领域。此外，新加坡政府还通过多种策略和措施来推动智慧国（Smart Nation）和资讯通信媒体发展蓝图2025（Infocomm Media 2025）的实施。

根据谷歌经济影响报告，到2030年，如果新加坡企业采用人工智能（AI）驱动的产品和解决方案，经济效益可达1983亿新元，相当于新加坡2023年国内生产总值（GDP）的近30%。报告指出，近2000亿新加坡元潜在经济价值中，23%来自消费、零售与接待业，22%来自制造业，18%来自交通业，其他如金融服务、医疗，以及教育等行业占38%。

最近，新加坡政府发布了一项旨在推动人工智能技术发展的计划，重点包括推出大型语言模型（LLM）测试的国际标准，以及投资量子计算和数据中心建设。

在最近的2024年亚洲科技大会上，新加坡副总理王瑞杰表示，量子计算有潜力在模拟复杂分子进行药物发现等领域发挥更高的处理能力。同时，量子计算还可以与人工智能协同，提高开发和训练先进人工智能模型的效率，进而推动深度学习、自然语言处理和计算机视觉等领域的创新。而新加坡政府计划通过国家量子战略，应对量子计算未来技术挑战与发展机遇。

因此，新加坡不仅头顶全球金融中心、旅游胜地的光环，而且对拿下“人工智能中心”也是踌躇满志。而AI市场需求和AI政策为新加坡数据中心建设再次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在数据中心建设上，新加坡政府计划在短期内增加至少300兆瓦的数据中心容量，并通过绿色能源部署再增加200兆瓦。此外，新加坡还将支持数据中心使用高效节能的IT设备，并推动数据中心的水使用效率提高至每兆瓦小时2.0立方米或更低。同时，新加坡还计划通过提高运行温度、使用能源高效的软件工具等举措，降低数据中心的空调能耗，力求在未来10年内使所有数据中心的能源使用效率达到每兆瓦小时1.3以下。

此前，Equinix和Digital Realty等都在试点绿色数据中心项目，让在所有的新加坡数据中心都可使用尖端技术和可再生能源来提高PUE（数据中心消耗的所有能源与IT负载消耗的能源的比值）。

按照远景规划，新加坡将致力于成为全球第一个智慧国家，把整个智慧新加坡创建一个数字孪生体，来应对人口增长、新建建筑能耗、气候变化等重大问题。可以说，新加坡的AI战略在提供一个数字化转型的范本的同时，也凸显了“抢在人先，不甘人后”的新加坡人的特质以及怕输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