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遭遇“专利私掠”，给高科技企业出海敲响警钟

近日，中国智能手机制造商小米公司在全球市场上遭遇了一场不同寻常的专利诉讼。

根据知识产权专业媒体ip fray的报道，Sun Patent Trust这家专利信托机构（patent trust）在法国和印度对小米提起诉讼，声称小米侵犯了其LTE-A技术相关的标准必要专利（SEP）。据悉，此番诉讼中，Sun Patent Trust向法国巴黎司法法院（Tribunal judiciaire de Paris）请求裁决其涉案专利的全球FRAND许可费率，并可能着手或计划在其他司法管辖区内发起平行诉讼。

荷兰媒体Smartphone Magazine称，Sun Patent Trust的索赔额可能高达3亿美元。这场诉讼的背后，是一场被称为“专利私掠”的隐秘战争，它不仅关系到小米的未来，也折射出全球知识产权领域的复杂博弈。

专利私掠：现代版的海盗行为

私掠（privateer）是一个来自近代欧洲的历史概念，其本质上是一种国家支持的海盗行为。16-19世纪，大量取得了欧洲国家颁发的私掠许可证的武装民船曾游弋在海上，频繁攻击他国（特别是敌对国家）的商船、港口乃至军舰，并与授权国分享其获取的收益。

“专利私掠”（patent privateer）是指在知识产权领域，某些实业公司将其专利授权给专利主张实体（Patent Assertions Entities，PAE），这些实体专门针对其他公司发起专利诉讼，并与赞助自身的实业公司分享赔偿金等诉讼收益。

相较于更为人所熟知的NPE（Non-practicing Entity，非专利实施主体）概念，PAE几乎呈现出纯粹的投机者、破坏者形象，其危害性更甚。事实上，NPE本为中性词，包括了高校、研究院以及专门进行合理的专利运营的公司等主体；而PAE作为NPE中最为等而下之的一类，则以通过诉讼赔偿、禁令威胁、和解谈判等方式向从事生产的实业公司获取高额专利许可费用为第一要义，几乎不寻求任何许可谈判，其专利质量则往往更为低下，对于推动技术创新的意义也极为稀薄。可以说，PAE或“专利私掠者”更加接近于另一知名度较高的概念，即所谓“专利流氓”（Patent Troll）。

实业公司与专利私掠者之间的私相授受，便类似于近代欧洲国家与私掠船之间的分赃关系。值得注意的是，此类现象高发于高科技产业特别是ICT领域的SEP纠纷之中；更令人担忧的是，实业公司与“专利打手”之间的往来交易正从传统的欧美市场逐渐向亚洲市场转移。

北美、欧洲、亚洲的实业公司与专利私掠者每年交易数量

Sun Patent Trust的背后大佬是谁？

Sun Patent Trust这一诉讼不仅对小米构成直接威胁，也暴露了专利私掠在全球范围内的蔓延趋势。

全球移动通信技术SEP许可领域的司法纠纷近年来早已屡见不鲜，但本案依然因原告身份的特殊性而尤为值得关注。据其官网介绍，Sun Patent Trust于2015年12月成立于美国特拉华州，其不从事实业经营或技术研发，而是通过向其他企业收购专利用于授权甚至诉讼以牟利。

尽管Sun Patent Trust在普通消费者群体中没啥名气，但在行业内部，其却被认为是全球蜂窝技术领域最大的专利私掠者。回顾旧闻，我们更能发现这家“专利打手”与其背后“雇主”之间的日渐清晰的共谋。

根据国际知名商业咨询公司Stout发布的《标准必要专利私掠者报告》（Standard Essential Patent Privateer Report，下称“《Stout报告》”），入榜的专利私掠者大多拥有多个专利收购对象，最高者有9个之多；而交易最多的Sun Patent Trust却仅有一个专利卖方——日本松下（Panasonic）公司。

蜂窝SEP卖家TOP 20

据媒体报道，Sun Patent Trust可能是松下设立的专利托管人，松下是其唯一的受益方。国外媒体也直接使用“松下专利信托”（Panasonic patents trust）这一说法指称Sun Patent Trust。

对市场竞争的扭曲

这种关系表明，专利私掠行为可能并非单纯的商业诉讼，而是有着更深层次的产业策略，并且已经对市场竞争环境造成了扭曲。

《Stout报告》当时统计的全球近5万个已知有效的5G多制式（multimode）SEP专利族（每个族至少有一个专利已被直接宣布为5G和/或旧一代的必要标准）之中，约有超过1100个专利族掌握在私掠者手中。而在当时所有已公布的3G-5G通信专利族中，排名前20位的蜂窝SEP私掠者大约占到了整个市场的1.1%（基于族数量）或2.5%（基于有效资产数量）。

蜂窝SEP私掠者TOP 20

此外，《Stout报告》还根据蜂窝SEP专利族交易数量列出了全球TOP 20私掠者榜单，其中，Sun Patent Trust以共计173族的交易数量高居榜首，Conversant（康文森）、Sisvel、Acacia等SEP诉讼常客也榜上有名。

小米与Sun Patent Trust对簿公堂的关键在于SEP许可纠纷的核心争议——FRAND费率之上。《Stout报告》指出，私掠者的要价约为非私掠者专利使用费的15倍，远高于行业一般水准。以此费率为基准计算，私掠者拥有的蜂窝SEP的隐含的许可费累计负担总额（aggregate royalty burden），将高达每台手持设备平均销售价格的164.07%。

在长期参与SEP许可实践并已达成多项中大型交叉许可协议后，小米对行业内4G/5G SEP之合理费率范围所形成的充分认知，显然无法接受专利私掠者破坏行业规则而开出的惊人价码。

专利私掠的威胁对遵守FRAND原则的标准实施者构成了沉重的负担，行业共治和法律规制显得尤为重要。一些大型实业公司，如谷歌、佳能等，已经通过成立非营利性组织LOT Network来共同应对PAE的挑战。同时，司法机关也需要加强对专利私掠行为的监管，保护行业的健康发展。

小米：积极研发与专利布局应对

面对专利私掠的挑战，一些标准实施者选择了正面反击。

2016年，苹果公司在美国加州北区联邦地区法院起诉Acacia、Conversant等私掠者，指控其不公平地索要过高的专利许可费用，并将矛头直指向二者出售了数以千计专利的国际知名通信技术开发公司。苹果在诉状中指控Acacia、Conversant与该通信技术公司“共谋”（collude），试图向苹果及其他智能手机生产商索要和诈取（extract and extort）过高的许可费用。苹果表示，上述两方的此类私掠行为是一场“持续不断的反竞争阴谋”（a continuing anticompetitive scheme），这一表述言简意赅地道出了私掠行为的本质属性及其利益关联。

小米这次也没有坐以待毙，其在SEP许可上一直表现出相当积极的姿态。

作为全球领先的智能手机制造商，小米近年来每年的研发投入均超过100亿元，覆盖了多个前沿技术领域。小米已经获得了超过3.7万件全球授权的专利，并有3万件专利正在审查过程中。

此外，自2019年至今，小米已先后与爱立信、诺基亚、NTT Docomo、华为等移动通信领域主要企业签订或续签通信SEP交叉许可协议。就在Sun Patent Trust起诉的前几天，5月24日，日本企业夏普发布消息称，已与小米签订了无线通信技术相关专利的交叉许可协议。

ip fray认为，小米的绝大多数专利许可均以友好协商而非诉讼方式达成，并且肯定了小米拥有“善意被许可人”（willing licensee）的声誉。

小米遭遇的专利私掠诉讼不仅是对单一企业的挑战，更是对全球知识产权保护机制的考验。在这场高科技领域的隐秘战争中，如何平衡创新保护与公平竞争，将是所有利益相关者需要共同思考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