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谈瑞萨Sailesh Chittipeddi博士：为何现在收购这家NFC公司？

我们观察近两年瑞萨的财报，很容易发现这家公司毛利润水涨船高。比如瑞萨2022财年（截止2022年12月31日）两大业务线：ABU（Automotive）毛利润年度增幅51.2%达到3244亿日元，IIBU（Industrial/Infrastructure/IoT）毛利润年度增幅71.4%达到5353亿日元。

有兴趣的读者还可以关注一下这两年每季度这家公司的毛利率（gross margin）变化情况，也会发现这种持续增长趋势。这种变化似乎一定程度始于瑞萨收购IDT（尽管这一点可能和产业周期性变化强相关）。当然毛利润增长和瑞萨这家企业的规模持续扩大本来就有很大的关系。所以瑞萨近些年的收购，涵盖Intersil、IDT、Dialog、Reality Analytics、Celeno、Steradian，对于瑞萨的营收（revenue）和利润而言都是起到了相当正面的作用了。

一般我们评价形如瑞萨这样的收购，是以其数字MCU/MPU芯片为核心，针对原有优势应用去覆盖更完整的信号链，将传感、模拟、电源与连接也囊括进来，进而为客户提供组合产品选择，一方面提升了自家产品的竞争能力、扩展了市场，另一方面也降低了客户各方面的成本。好像以瑞萨为代表的主要几个市场参与者都是这么做的。所以今年3月瑞萨电子收购Panthronics的业务逻辑也大致如此。

先不管Panthronics本身究竟有何过人之处，在2020年采访Sailesh Chittipeddi博士（瑞萨电子集团执行副总裁兼物联网及基础设施事业本部总经理）之时，我们就大致总结过瑞萨利润增长的可能因素。“其实就算抛开Dialog不谈，2021-2022年我们每项业务都有相当好的增长，包括IoT、工业、基础设施增长幅度都非常大。”Sailesh本身是瑞萨IIBU业务的负责人，更偏向IIBU的角度来看，这次Sailesh为我们做了更完整的概括。

“产品组合（product mix）在其中必然是个重要因素。”这里的产品组合体现到近两年瑞萨的产品，就在Winning Combo上——即向客户提供覆盖更完整信号链的解决方案。瑞萨这两年的收购在其中就有最直观的体现。“我们在模拟和电源产品方面的销售表现也都很好。”考虑模拟类别的产品毛利率天然地比数字类产品要高，这是瑞萨毛利润攀升如此之快的首要因素。

其次Sailesh还提到了，微控制器业务上，“我们在提升工厂利用率方面有了极为巨大的进步，工厂能够满负荷运转，成本结构得到优化，成本降低也就整体驱动了利润的增加。”另外，“原材料成本的大幅提升”是由下游整个产业链共担的，包括瑞萨的客户。

所以“产品组合、成本优化，以及和客户共同达成的比较合理的价格”是主因；当然这些的前提还是在于营收有不错的表现，从财务角度看来是总量的提升，达成“运营flow through很健康”——这就又和收购强相关了。所以虽然Sailesh每次在接受我们采访时都强调，收购行为绝对不是瑞萨主观上要达到扩大规模的目的，而且“瑞萨现在也没有必要通过并购来发展”；但不可回避的是，收购绝对是这两年瑞萨扩大业务规模、达成营收与利润增长的巨大推力。

所以照例，这次我们来谈谈瑞萨对于Panthronics的收购。

NFC是连接的一部分

比较有趣的是，这次我们又问了一次Sailesh，收购Panthronics是否为了进一步提高瑞萨的营收和利润。在电子产业下行期内，瑞萨最近刚刚发布了2023财年Q1季报，营收、利润数字同比基本持平。上一财季电话会议上，瑞萨就曾做出过预测，当前大行情下2023年Q2会触底，随后市场将逐步恢复。

所以Q2和整个上半年的预测（Forecast），瑞萨都倾向于认为，各方面数据都保持相对持平。当然这其中还有ABU汽车业务的变量在，本文不是要探讨瑞萨的战略方向，但在这个时间点仍然坚持着收购操作，就更让人好奇收购的意图是什么。

“我觉得不能这么说（单纯为了营收/扩大规模）。”Sailesh表示，“收购还是相关于我们关注的领域的，包括电源、模拟、连接，这是我们一直在做的。NFC只是‘连接’中的一环，是组成我们连接技术的一环。这是收购的方向所在。”“当然随着时间推进，的确会增加营收和利润。”

Panthronics是一家开发NFC技术和产品的企业，典型应用如移动设备、POS设备、NFC无线充电等。瑞萨在新闻稿中说，收购Panthronics将为瑞萨进一步丰富连接技术产品组合，深入到诸如金融科技、IoT、资产追踪、无线充电、汽车等应用领域。实际上瑞萨和Panthronics在NFC技术方面的合作是从2018年就开始的。瑞萨和Panthronics也已经联合设计过几套NFC系统解决方案，应用到mPoS终端、无线充电和智能仪表平台。

早在10+年前，NFC就已经是热门技术了：也是恰逢智能手机热潮，NFC tag场景定义、NFC支付之类的宣传在那些年的CES、MWC展会上都非常火热。所以原本在我们看来，NFC市场应该是趋于成熟的——毕竟NFC在现如今的生活中已经司空见惯了。但在众多研究机构的报告里，从现在到2030年的NFC市场CAGR增幅普遍预测在15%左右——而社会数字化转型，可能是推升NFC保持热度的主因。

“NFC对于我们而言，是在超短距离（very short range）无线连接领域的业务增长要素。”这是Sailesh就NFC技术对于瑞萨价值的一句话总结。

实际在既有的市场机会之下，在瑞萨看来仍有不少新的增长点。“将NFC和其他无线技术做结合，得到的方案仍有不少是今天尚未大规模应用的。”Sailesh说，“比如说把NFC和UWB做结合，和BLE、低功耗WiFi结合，覆盖超短到中距离通讯仅需低数据速率的领域。”Sailesh说如今的NFC应用仍有很多场景是没有覆盖到的，比如单是无线充电，不仅有增量市场，而且有可下潜的小众领域。

上面这张图是瑞萨已经上市（右侧打勾的）和规划中带NFC的Winning Combo产品组合解决方案：大方向在POS机、IoT设备，以及WLC标准。POS应用方向上，很容易看到比如搭配瑞萨MCU（RA6M4）的mPOS；还有Sailesh在对谈中提到的未来1-2个月内很快要发布的采用RZ/G MPU的POS；以及电动车充电桩购买结算组件等。

IoT方面的应用囊括各种自动贩售机、无钥匙访问参考设计、需要用NFC做身份认证的HMI、智能电子锁、移动设备无线充电等；WLC标准下的应用则有安全追踪、无线耳机、TWS耳机仓、智能手表、生物感知智能登山杖。Sailesh还特别提到触控笔的NFC充电...这其中的不少应用就如前文提到的与其他无线通信技术做配合。而且从应用种类来看，一如此前我们和Sailesh聊到的那样，现如今的瑞萨还真是深入到了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另外在瑞萨的汽车业务方向，NFC也会发挥作用，包括智能钥匙、“基于NFC就连接手机和汽车的IVI系统”、电动车POS系统等。“碰一下”就建立交互的这一NFC传统仍然没变。

提供NFC的新选择

从我们能查到有关NFC市场的报告来看，瑞萨或Panthronics此前都未曾出现于任何市场份额榜单中。另外就是，NFC芯片市场的主要玩家虽然也的确就是包含TI、NXP、ST、高通等在内的那几个，但其集中程度倒也并不存在其中任何一家或两家独霸市场的情况——基于社会数字化转型大趋势，瑞萨这次瞄准的潜力市场的确还相当庞大和有竞争机会。

所以即便此前就有合作，但收购的目标是“如何让两家企业一起，达到相比此前彼此独立时更快速的成长速度，这个逻辑其实很简单。”Sailesh说，“我们有这样的资源让市场快速做大。”

有个比较好的例子是中国市场，Sailesh说虽然瑞萨的NFC产品尚未在中国市场大规模推广，但也快了。“这是我们准备和中国国内企业做进一步紧密合作的领域之一。我们现在已经准备对销售团队做这方面的培训了。”“中国市场，以及这项业务本身就有非常好的成长空间。”

“我个人对此非常看好。而且我觉得现在的市场是在找寻新方案的（alternative），对客户更友好、能够快速满足需求的方案。”Sailesh谈到，“而中国市场的特点之一就是变化很快。那么像这样的机会是我们要去抓住的。”其实在Q1财报电话会议上，瑞萨电子CEO柴田英利（Hidetoshi Shibata）在问答环节就特别提到瑞萨未来市场的增长因素之一是中国，尤其是今年下半年。NFC大概也是其中之一吧。

从Winning Combo的计划表来看，瑞萨大约真的想在NFC芯片市场上大干一番。不过仅有瑞萨自身的市场资源储备是不够的，恐怕更重要的因素在于Panthronics的技术有没有与其他巨擘同场竞技的可能性，以及能否达成差异化竞争。

上面这张图是Sailesh向我们展示的Panthronics的硬件架构和传统架构的对比，及其造就的差异化。右边比较明晰地给出了Panthronics在包含reader、WLC、移动、通用几个应用方向的特点：在功耗、性能、成本等多方面的比较。

Panthronics官网首页列出的技术杀手锏主要包含了三项，分别是“正弦波架构（sine wave architecture）”、“直接天线连接（Direct Antenna Connection）”和“分隔堆栈架构（split stack architecture）”。

其中的正弦波架构应该是Panthronics技术的重头戏。这项技术大致是指transmitter部分直接输出纯正弦波，也就不需要外部EMC，达成了NFC互操作性的显著提升。而“直接天线连接”是指NFC天线直接连接到transmitter输出，完全控制调制波形，相比传统NFC前端就有了更高的灵敏度。“分隔堆栈架构”是指全时关键NFC指令都跑在嵌入式硬件加速器上，既offload主MCU，也简化了软件集成问题。

这三点应当能够概括Panthronics架构的主要差异点。Sailesh总结说Panthronics的技术因此对客户而言也就有了比较大的“设计空间（design margin）”。

与此同时他还多次在对谈中提到“Panthronics有着比较好的检验与确认环境（Verification & Validation environment）”，也就缩短了客户的产品开发周期（time-to-market），据说相比于竞品能缩短一半的时间。上面这张图就呈现了让最终产品符合诸如万事达、VISA等标准的V&V环境。这一点从Sailesh的回答来看，在当前的市场环境下，似乎更加被瑞萨看重——这也对应了前文提及Sailesh所说的中国市场要求“快”的特点。

所以架构层面的技术特色，以及用户体验层面的V&V，就是瑞萨认为未来自家NFC技术能够与其他巨擘同场竞技的依据。

有关覆盖更完整的信号链

总结瑞萨对于Panthronics的收购，Sailesh提及首先在于Panthronics的技术，以及这些技术能力能够让瑞萨扩展到更广阔的市场；其次是为瑞萨的汽车和非汽车业务扩展了产品组合；最后是营收和利润的增加——这一项某种程度上可视作前两项的结果（虽然Sailesh是将营收作为更重要的因素排在了利润前面的）。

收购完成后，Panthronics的大部分员工也将转入瑞萨。Panthronics是家奥地利企业，而瑞萨在奥地利也一直都有大约50+人的团队——前者也就成为后者当地团队扩充的组成部分，更是瑞萨始终在谈加强人才密度的一部分。

而就Panthronics作为近两年瑞萨收购序列的又一“新作”，实际在3年前我们采访Sailesh时，他就已经说得非常明确，完善传感、模拟（电源与连接）、数字信号链，是现在瑞萨收购行为的逻辑所在；加上横向扩展针对不同应用的更多产品组合，既能增强市场竞争力，而且在对抗行业的周期性下行方面，也让企业走出了更稳健的步子。

这可能也是当前与瑞萨所处位置类似的市场参与者的共识。有关Panthronics的收购问题，到这里其实就差不多了。不过就增加产品组合、持续完善信号链的问题，我们这次也对Sailesh做了一些追问——虽然这两个问题和Panthronics的收购关系可能也没那么大，但我们还是期望做个分享。

首先是像瑞萨这样的角色提供更完善的解决方案，或者以组合的形式来出售产品，是否意味着应用端产品正逐渐缺失差异化。

Sailesh对于这个问题是这么说的：下游开发产品变得更简单的确是个趋势；Winning Combo也是将更多原本孤立的部分组合到一起，让客户的产品能更快上市。对行业而言，“这是巨大进步，相比过去，大家能够以更高效的方式触及更广阔的市场”。

对于是否导致差异化缺失的问题，“Winning Combo还是更偏向硬件的解决方案，比如说PoC板、或者设计概要（schematic），甚至达成产品组合的一个点子（idea）。如果是PoC，客户想的是如何最优化BOM；如果是设计概要，如果客户能够找到和我们的方案相似的组成部分，他们也可以根据需要做调整，虽然我们还是会推荐用瑞萨的产品；如果是个点子，则是基于我们的产品组合，来向客户展示我们可以给出一站式方案。”

“这些都不是说你只能用我们的产品，否则就不要来找我们了。”Sailesh笑说，“在我看来，这是给了客户更多的选择，而不是把一切都打包好直接给他们。”

其次，在瑞萨所及的汽车、工业、IoT、基础设施等市场，如果类似Winning Combo这样的策略是未来，那么应用端的产品是否最终会走向标准化和通用化？就好像手机、PC这些消费电子设备发展到成熟阶段，最终都是趋同的。

“某些系统的确从过去的ASIC走向了通用处理器。但这其中的附加价值在于软件边界（software demarcation）。软件边界究竟是在中间件、嵌入层，还是在应用层？对于走向通用处理的系统而言，是嵌入层和中间件。应用层是客户自己去做的。”

“对于简单系统来说，你的确可以就提供个解决方案。”“比如我们也会帮助部分领域的客户转向通用产品，因为某些传统方案的成本太高了。”“但这并不适用于很复杂的系统，比如如果需要精密运动控制，我们不可能在这个层面提供所需的软件或者网络层复杂度水平。所以系统解决方案和Winning Combo会更加通用地适配于更广阔的市场，但不是所有市场。”所以这个问题的答案是取决于实际应用。或许这也是更多样化的IoT与相关市场，相比手机、PC的不同之处。

其实接下来的3个季度会是考验当前瑞萨策略是否生效的关键所在：因为恰逢行业10年一遇的下行期，而瑞萨当前策略的一大价值就在于一定程度抵御行业大环境的不佳。我们也会关注在市场触底以后，尤其今年下半年，瑞萨的业绩表现将会是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