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AspenCore“2022全球电子成就奖”上,英特尔FPGA创新中心总经理张瑞获得了“年度创新人物”称号——在笔者和张瑞的对话过程中,他似乎并未对这件事感到意外。
因工作经常往返于上海和重庆之间,且在中欧国际工商学院进修EMBA学位的张瑞,把对谈约在了一家西餐厅的户外。初秋时分的午后,日光照在圆桌上,柔和又闲适,此景似乎与刚刚四十出头的张瑞繁忙的工作与学习状态不大匹配。
被评为“2022年度创新人物”,皆因张瑞建立了英特尔位于中国也是全球最大的FPGA创新中心,该创新中心支持高科技企业和数字化产业的创新生态发展。该奖项旨在表彰他对稀缺的FPGA人才的培养与输送,以及对重科技资源投入的先进FPGA云加速中心的构建所做的贡献。张瑞在谈吐间呈现出的积极面貌,让笔者感觉到他比同龄人更有朝气。而“创新”人物特质在他身上还更多的体现为“探索”和“自律”。
源起变形金刚的探索热情
在闲聊中谈到电影,张瑞首先想到的是《变形金刚》。“第一部对我的触动比较大,我会联想到童年印象里的擎天柱。”他饶有兴致地描述了擎天柱的“前身”Orion Pax,从能量仓库管理员到最伟大的汽车人领袖擎天柱,“我当时看(电影)就有种血脉偾张的感觉。”
很凑巧的是,在论及FPGA时,张瑞多番将其形容为“有调性”。他想到对于FPGA的一个类比就是变形金刚。“从你的角度,固定模型和变形金刚,你会喜欢哪个?”他问我。
“变形金刚”似乎是张瑞身上“探索”基因的某种外在体现。张瑞对探索的渴求,大概也贯穿于他的工作与学习生涯。即便他最初接触的“变形金刚”并不是FPGA。
张瑞大学的专业是自动化。“那时候还没有像现在这样,有专门的、大家又特别重视的微电子专业。当时我学分最高的课是单片机,基于单片机做编程。毕业以后我开始接触芯片,主要是基于芯片来开发应用。”
用张瑞的话来说,“我不是多聪明的人,但我比较努力,芯片用得比较好。”起初张瑞做的是车载多媒体应用,很快他就被需要开拓市场的瑞萨电子所挖掘——于是张瑞很自然地加入到瑞萨,张瑞在瑞萨的工作主要面向下游客户,基于MCU做参考设计或者更全面的解决方案。
这段经历中颇具开创性,也让张瑞格外兴奋的是,瑞萨电子是最早在中国引入基于电机控制芯片空调变频技术的公司。“当时跟现在不一样,中国还没有什么变频空调,空调的噪音大、体感差。我们自己其实也没见过变频空调。那时候的变频技术有两档,120°矩形波直流变频和180°正弦波直流变频。”
21世纪初,中国市场上已经陆续有120°矩形波直流变频技术的产品应用,但都相对初级,应用产品包括变频空调、洗衣机等。此时,瑞萨期望张瑞能够去做180°正弦波驱动适量直流变频方案,这项技术当时在日本已经相对成熟,因此,张瑞前往日本尝试学习变频技术。这也是张瑞从日本“带回”这一技术的源起。
提及此,张瑞有些激动地表示:“电机这个东西不像别的(MCU应用),那时候要调的参数非常多,所以这东西就做了很长时间。对客户不是给块芯片就完事儿了。当时有个很重要的客户(空调制造商)要求我们把所有代码写好,在他们所有的测试条件下测好,一直到生产板完成,我们的工作才结束。这也就相当于我们作为原厂,完整地做了个产品出来。这期间,整个改动的过程,超乎想象的难。”
最终,由张瑞所在的3人团队打造的源代码,几乎成为后续国内诸多空调产品的“起源”。“现在市场上的这么多空调,我们能看得到的,约有一半的代码是我当时的团队写的。我觉得这还是挺厉害的。” 如今,即便张瑞已不在开发一线,他言谈间仍然保留着理工男特有的热情。
在“卷”中前行
与张瑞同期的EMBA学员评价他“有理想”“ 特别能卷”。中欧国际工商学院最大的俱乐部叫“戈友会”——这是一个跑步俱乐部。张瑞从2021年开始跑步,也在班里组织了跑团,参与者是一群志同道合的人。
而张瑞坚持跑步的目的并不在于健康,虽然他说起初是想要缓解工作带来的压力,但是现在他的目的在于跑马拉松。张瑞计划在今年11月跑人生中的第一个马拉松。大概是在“ 业余爱好者”与“跑团团长”超越自我精神的鼓励,张瑞的跑团是这届EMBA中最强的,冠军基本都是他们。
张瑞称,自己每天下班都会孤身夜跑,周末会独自从家里跑到杨浦大桥,全程有30公里的距离。他说:“可能跑到45分钟至1小时时,我的精神就会感觉很放松。现在每天跑10公里非常简单。今年国庆,7天我就跑了155公里,平均每天一个半马。其实把自己‘逼’到一定程度会发现,没有什么困难是搞不定的,还记得我第一次跑30公里,大概跑到5公里的时侯就想放弃。把30公里跑下来,还能保持同样的速度,实际上很难,不
过跑完之后,会感觉很开心。”
在张瑞细聊跑步的好处时,笔者总觉得跑步一事是契合此人风格的。如果说,张瑞在开发空调变频技术期间所表现出的“自律”属性,与坚持跑步以后的“ 自律”属性一致,那么后来他在飞思卡尔(Freescale)的工作经历,则又体现出了他的“探索”精神。“我不大喜欢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情。”张瑞表示。
起初,张瑞在飞思卡尔领导一支FAE团队,和此前的工作内容相似。不过张瑞说,由于当时飞思卡尔对中国市场非常重视,不少芯片的定义工作都会有中国团队的参与。张瑞领导的团队直接面向客户,不仅帮助客户解决问题,还掌握客户的需求,因此,他也开始参与并主导定义新产品。
张瑞说道:“当时公司培养了相当多的芯片行业人才,现在中国不少半导体创业公司的中坚力量在当年都是我的同事。”而“芯片定义”是张瑞此刻最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这也是他真正想做的事情,毕竟这才是真正“做芯片”,更能实现他的个人价值。张瑞在对谈中针对FPGA“调性”的再三强调,似乎是在表达,是在他发现“AI”这块瑰宝以后,才有了当前作为英特尔FPGA创新中心总经理的张瑞。在被AspenCore评为“年度创新人物”的前一年,张瑞还曾拿到过业内“人工智能领域年度风云人物”奖。
“有调性”的FPGA
张瑞对自己的评价是“有正能量的人”,“ 我是一个精神带动力还挺强的人,会号召大家一起做一些正能量的事,会聚拢一些有共同兴趣的人”。跑团大概是这种正能量的体现。不过,他的“号召力”更多的还是表现在具有开创性的事情上。
建立英特尔FPGA创新中心,更能代表这种“正能量”情绪和“号召力”。这本身就是前序探索和自律精神的某种具体表现。在其他媒体的人物志上,有关张瑞在FPGA人才培养、FPGA云加速中心的笔墨其实已经比较多。
在本次采访中,张瑞针对创新中心在人才培养和基于云的FPGA裸金属资源使用方面评价道:“这方面我们是先驱,很多人是在我们之后才去做的”。英特尔FPGA创新中心的要务分为两部分:FPGA应用人才培养,以及云上提供FPGA软硬件可编程资源,好让企业客户去直接使用。
于后者,“我们这边是真正有工程师做技术支持,帮助解决问题的”。FPGA云加速中心于2019年初上线,面向全国范围内的企业、高校和开发者,提供云主机,实现其云端FPGA加速的开发、测试和验证。“这里主要解决两个痛点,一是成本痛点, 二是是技术痛点。 企业申请通过后就可以通过云接入的方式,免费使用价值数百万甚至上千万的平台资源。同时,中心免费提供的FPGA底层硬件支持平台和工程师在线技术支持,解决了技术要求门槛高的问题,尤其是针对没有使用过FPGA的企业而言,它们可直接将算法和产品验证放在平台上进行,远程就可以完成。”
而FPGA应用人才培养方面,不仅有专门的培训课程和水平证书,张瑞从2008年起陆续编写出版了多本科技类图书,包括《Coldfire处理器深入浅出》、《人工智能基础》、《FPGA的人工智能之路》及《FPGA进阶开发与实践》等。据悉,基于该项目培养的开发人才,不仅在下游企业中相当抢手,还在于——用张瑞的话来说是——“不仅对行业生态,对于国家和社会以及个人而言,这样的人才培养也很有价值”。
张瑞把当前工作的更多描绘篇幅,用在了对FPGA这一类芯片的热衷上。“我一直觉得FPGA是个很有调性的东西。从我们做技术的角度看,它跟别的东西很不一样。”张瑞想了一下补充道,“它就是很有调性,很酷。”
“ FPGA有另一个名字:芯片之母。所有芯片的原型一定是先用FPGA来搭一遍。如果说连FPGA都不会用,那还怎么做芯片呢?”除了FPGA可编程性对变形金刚的类比,虽然张瑞并没有将FPGA的这种“调性”以形象的方式做一番描述,不过他本人的诸多行为逻辑好似都与FPGA这种芯片形态格外契合。
在《变形金刚》和马拉松之外,张瑞说自己闲下来会阅读,喜好的作者从刘慈欣到村上春树,从基辛格到王朔——此刻我们还在谈《三体》,他就已经将话题转移到了《当我谈跑步时,我谈些什么》,很快又转至家养宠物相关的小说。应了“我不大喜欢每天重复一样的事情”这句话,与FPGA这种硬件层面可变的芯片类型也非常匹配。
“AI火了之后,把FPGA和GPU也带火了。”人工智能是张瑞当前着力的一大技术方向。在FPGA作为AI算力的某一种芯片形态的问题上,张瑞对于包括GPU、ASIC/AI芯片在内的角色定位上是这么看的:“做大算力的AI Model Training(AI模型训练),或许大家现在都会选用GPU来做,这是很好的方式——也包括一些inference(推理)的工作。比如说AlphaGo,堆叠GPU去做。GPU作为标准产品,如果不考虑功耗,买和用都方便,散热做好就可以。”
而某些专门的领域,比如工控、无人驾驶,最终需要用ASIC——这是毫无疑问的,因为最终的场景已经确定了。这些应用对功耗、体积可能又有高度的要求。这里面也包括起量以后的成本问题。这是两个极端,一个是ASIC,一个是GPU。
“FPGA是夹在中间的混沌状态。”张瑞说,“当你不知道用什么的时候,用FPGA就不会有错。不同的行业和场景会有不同。FPGA灵活性很强。比如我们位于重庆的创新中心展厅里就摆着FPGA做的物联网网关,做Cyber Risk Control(网络风险控制)的,算力要求没那么高,需要低功耗、小体积。这样的东西不可能用GPU来做,必然就选择FPGA。”
至于针对特定场景定制的ASIC,张瑞解释说:“现在很多文章把芯片设计描述得很简单、门槛很低。当然现在做芯片的确比以前要简单,但所需的时间和难度并没有减少,且失败的可能性也不小——工艺越先进,失败的可能性也越大。我觉得对于创业者而言,如果企业产品本身就不是芯片,比如说是个AI产品,或者消费类、工业类的电子产品,那就选择FPGA。没有必要非得自己去做芯片,尤其是当你还没有看清方向的时候。”
整个对话的过程中,张瑞对FPGA这类芯片赞不绝口。“ 在半导体领域,FPGA是独一份。它很难,但很有性格,所有人也都离不开它。“除了FPGA本身在半导体行业的特殊地位,它更像是符合张瑞调性的某一类物件。“未来无论做什么,我想我肯定还是离不开FPGA的,这是可以确定的事情。”张瑞表示。
不被定义的开放性探索
比较有趣的是,对谈间我对张瑞的印象之一是“具备冒险精神”,但张瑞却说“我们这代70、80后真的不太敢冒险。可能10个人聚在一起开会,10个人就是10个框框,10个框框摞在一起,也就那么点大的空间。这可能是我们这代人的烙印。你看现在的00后,他们特别敢想、敢做。我觉得中国未来就得靠这些人——等到这代人长起来,一定会非常了不起。所以我对未来的中国特别有信心。”
其实,对变形金刚和FPGA的独特喜好,就足够显现张瑞勇于探索的一面,尤其在他所表现出的对于创新的拥抱,本身就是冒险精神的另一种写照。“从你的角度,固定模型和变形金刚,你会喜欢哪个?”张瑞问笔者。“你会觉得变形金刚很有意思。它一会儿能变成飞机,一会儿变成人,一会儿又能变成汽车。我做FPGA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还是觉得这项技术很有意思。”
某一种技术的百变,大概只是张瑞着迷“探索”的具体写照。其实从2002年至今,张瑞的工作虽然都围绕着芯片,但钻研方向又不尽相同。从MCU应用开发、变频空调,到参与芯片定义、FPGA开发及其教育与生态建设,这一系列“变”最终落脚在了FPGA这一芯片形态上,感觉多少都有些命中注定的意思。
至少,目前能够征服张瑞的,就是FPGA。而将这个命题再从工作延伸到生活中或许又会有不同的故事写照。唯有这种不被定义的开放性探索个性,才能在与其无比契合的FPGA的碰撞中,迸发出无限的火花。
于是并不意外的是,当前张瑞在英特尔的职务并不仅限于上述FPGA创新中心的相关业务,他也聊到了诸多于中国本地市场参与的项目,以及英特尔中国的战略制定。毕竟像他这样一位求“变”的人,工作内容的多样性,在此刻就显得如此稀松平常。 那么“年度创新人物”奖项中的“创新”一词在张瑞身上都显得格外醒目和恰如其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