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两栖作战能力位居全球前列,无论是规模庞大的两栖战斗群和多作战域支援能力,都是其他国家所无法比拟的。近年来,伴随着印太地区国家“反介入/区域拒止”作战能力的不断提升,美军的两栖作战能力正在受到限制,美国海军陆战队开始逐渐转变作战方式,将生存与袭扰放在发展的首列。
两栖作战(Amphibious operations)是近现代战争中的军事作战样式之一,一般指在运用陆、海和空军作战力量从海上对敌方势力占据的地区(前沿基地等)实施进攻后,派遣部队登陆夺取敌占地区的联合作战。海军陆战队是遂行两栖作战的重要兵种。美国海军陆战队拥有高度合成化立体作战力量,可在地面作战部队接敌作战时以最快速度获得航空兵部队以及海军舰队支持,迅速在滨海区域集结陆海空联合作战能力,建立并确保海岸桥头堡,为后续的正面作战打下基础。在面临重大攻击任务时,美国海军陆战队与其搭乘的海军舰队成为可以独当一面的独立进攻部队。但是,随着近年来从国防战略到军种兵力设计的方向调整,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作战模式很可能正在发生变化。经过分析得出以下几点结论。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前夕,面对日本在太平洋上占领岛屿越来越多的局面,美国海军陆战队少校厄尔·埃利斯针对性地提出了两栖攻击夺岛作战的思路(Ellis,1921)——“在太平洋地区开战时,针对成为敌方海上前沿基地的岛屿实施强袭登陆作战是最为重要的任务,为了完成这一作战任务,两栖作战是其主要作战样式”——这也是现代海军陆战队的构建理论基石。自1924年这一作战概念研究正式被美国陆海军联合委员会(即现在参联会的前身)纳入对日作战“橙色计划”中后,美军在太平洋海战中进行了一系列卓有成效的两栖作战,成功夺取了夸贾林环礁、塔拉瓦环礁、塞班岛、硫磺岛和冲绳岛等重要岛基,并积累了两栖作战的重要经验。20世纪90年代的海湾战争中,美军在科威特海域部署了30余艘两栖舰船和随舰的1.8万名陆战队员,但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并未实施真正大规模的登陆作战行动,而是执行了多次的两栖佯动和佯攻,牵制了伊军大批主力部队守在海岸。多国部队则从西线趁虚而入,顺利避开防守,切断了驻科守军的后路。此外,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和第2师参与了陆战场的作战,编入东路集团军作为进攻科威特的主力。对敌人进攻主力进攻方向判断失误导致伊拉克的防御体系迅速瓦解。这是两栖攻击部队在海湾战争期间的呈现的又一经典作战模式。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中,美国海军陆战队第1师负责在战争开始时首先抢占鲁迈拉附近的油田,避免伊军玉石俱焚的故技重施。在获知伊拉克人正派出破坏分队准备点燃油田后,陆战队第5团高速扑向鲁迈拉,经过小规模战斗成功占领了1000多口油井中的绝大多数。随后,又继续实施了夺取补给机场、开辟进攻要道、围攻巴格达等陆上作战行动,海军陆战队自己打通了通往巴格达的路线,挺近伊拉克纵深达350英里。此外,美军的两栖攻击舰发挥轻型航母平台作用,搭载AV-8B战斗机,在对地支援作战和配合航母舰载机作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这三个时期见证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的作战角色变迁——从早期凶猛的抢滩登陆作战主力,到“故布海上,以做疑兵”的震慑力量,再到“无往不利、快速主宰”的陆地尖刀。自成军之后,时刻作为反击或入侵作战第一阶段投放兵力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从未缺席头阵,但职能已经发生了变化。今天,大规模两栖登陆的作战样式已经有近40年未曾重现。在新时期,面对军事技术与工业能力同样一流的对手,美军如果登陆作战要付出更大的代价,相应地,采取这种作战方式的可能性更小。分析如下:其一,地理位置和强大防空使得空中优势难以取得。不论是太平洋战争时期抢滩登陆式的两栖作战,还是两次海湾战争中的佯动和陆地作战,都必须建立在取得空中优势的前提上。海军陆战队的地面作战始终受到陆战队航空兵和海军航空兵的保护——包括来自直升机/短距垂直起降战机到助推起飞战斗机的近距空中支援。印太战场可供美军使用的空军基地很少,2003年伊拉克战争中美国所拥有的空中优势在与大国对战的条件下将不复存在,那么失去空中掩护的海军陆战队将难以实施两栖作战和地面作战行动。要想重拾往日雄风,需要考虑开辟更多前线起降平台/基地,并且破坏防空网。其二,水雷战使得近岸两栖运输面临威胁。海湾战争期间伊拉克在海岸部署的重兵防守更是给美国海军陆战队登陆作战造成了切实的障碍,并影响了美军对作战主力部队的选择。2003年伊拉克战争初期伊军匆匆投放的少量水雷也发挥了良好效果,成功阻滞了多国联军的后勤补给船只和运输救援船只靠岸。水雷效费比高,能够有效阻挡两栖编队与海岸的连接、攻击或限制敌方舰船行动,尤其是智能化水雷、快速布雷、多平台布雷手段的出现,使得水雷成为遭遇战作战环境下的“金疙瘩”。我国海军和相关的科研所对此有长期的研究。其三,多层次防御对近海舰船造成威慑。作为美大国竞争战略重点,近年来,我国的海军装备的快速发展,为开辟海上战场打下了物质基础。我国海军的作战能力将不止限于协助空军和陆军进行抗登陆作战,而是在逐步发展超视距打击能力(从上千公里外发射导弹)和局部区域内制空、制海、制电磁、反潜的独立作战能力,形成海上独立作战能力,加大海上纵深。再配合火箭军的反舰弹道导弹齐射,将迫使美国海军舰队与大陆始终保持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我国接近建立以火箭军和海军舰队为主力、由岸基火力和航空兵配合进行保护的近海防御作战力量,以保护南海海岸线。美军要想进行两栖作战,必须迎着东风导弹先打赢一场海上决战。以上分析表明,美国海军陆战队正在淡化硬碰硬的强袭登陆作战概念,在对手反舰导弹的反介入能力未降级的情况下,大规模抢滩登陆战的选项在美军指挥官眼中的优先级别降至最低。但要注意的是,淡化绝不意味着放弃。美国海军陆战队依然保留着能够发起超视距登陆作战的V-22高速运兵机器,购物车中还有一支C-130中队和一批换代的ACV两栖突击车,谁也无法确保他们不会在某个黑夜实施弱侧登陆。自20世纪50年代以来,海军陆战队的兵力设计针对大规模两栖强行进入和岸上持续作战进行了多次优化,但其基本灵感一直未变。随着科学技术促使武器系统的射程更远、杀伤力更大,海军陆战队兵力设计的装备和理论的背景细节上已经发生了变化。美军逐渐发现,鉴于现代武器的射程、精度和杀伤力不断增加,目前的部队设计的决定性属性不应该是美国国家一直以来对海军陆战队的那些要求,而是应该契合美国海军,共同打造一体化海军。在兵力设计的背景下,美军需要更好地回答“海军需要什么海军陆战队”这个问题。虽然海军陆战队长期待命时刻准备着履行总统可能指示的其他职责,但外国人道主义援助、救灾和帮助非战斗人员撤离并不能定义美国海军陆战队——那不是它的身份,更确切地说,参与那些活动是部队日复一日长期待命造成的后果。在现代军事技术威胁环境下,海军陆战队需要进行一场大刀阔斧的改革。美国海军陆战队司令大卫·伯杰呼吁:“我们必须认识到扩散的精确远程火力、地雷和其他智能武器技术造成的影响,并寻求创新方法来克服这些威胁。”“未来的兵力发展需要更广泛的军种和能力选择。海军陆战队必须能够在海上作战、从海向陆作战,从陆地向海上作战;在敌方远程火力范围内坚持不懈地采取行动;机动穿越复杂海岸的向海和向陆部分;同时结合物理和信息域进行传感、射击和维持以实现期望的结果。实现这一最终状态需要一种军种,这种军种能够凭借移动的、低信号特征的传感器和武器,创造出兵力优势,同时不因聚集而造成劣势。”2020年3月伯杰签署发布的《兵力设计2030》规划与展望报告中显示,目前美国海军陆战队的部队重组改革正在进行当中。根据未来部队初步愿景及后续工作目标,通过运用大量兵棋推演、建模与模拟和实验工作的开展,形成了兵力调整初步方案。其中,坦克营和加农炮营的变化是最明显的。自二战以来,坦克一直是海军陆战队的一部分,并在此后的每一场冲突中参与作战。重组计划中炮兵营的变化,就如同是一个响亮的声明,告诉世人如今这支美国海军陆战队不打算再像在沙漠风暴行动或2003年入侵伊拉克那样参与未来的地面冲突。重组后,炮兵部队的规模将大致相同,但会有显著的不同。一些新的炮兵营将是“海马斯”(HIMARS)营,它可以向陆地目标发射远程制导和非制导导弹。有些炮兵营则将是发射战斧反舰导弹的新系统。由于其制导弹药,导弹和火箭营可以远程打击地面目标和船只。然而,他们不像炮兵连那样用密集火力和区域火力支援步兵。这一转变表明,海军陆战队预计不会在地面近距离面对敌军,而是会在远距离进行海上作战。面对势均力敌的对手,美国海军陆战队正在尝试以退为进,在联合强行登陆行动难以实现的情况下,退而求其次,先实现近海环境下的制海权。正如伯杰在报告中称,“我们不是在设计一支跨作战域的部队;而是在设计一支旨在防止重大冲突和阻止作战域内冲突升级的部队。”在伯杰的规划指南中,海军陆战队作为海军力量的一个分支,要比以往20年来在伊拉克和阿富汗的战争中更加紧密地与海军兵力团结在一起。作为海军的一部分,海军陆战队希望能够将他们的部队分成小组分散在太平洋岛屿周围,并剥夺对手舰队的机动自由。2020年1月的远征作战会议上,美国海军陆战队需求和发展主管官员埃里克·史密斯对媒体这样刻画理想中的海军陆战队——“他们是可移动的、小单元的,不会死守一块地坐住。不会着眼于永久封锁一个海峡,而是要通过运动战寻机进行战术重心(或称主攻点)的突破作战。即在选择的时间和地点施加适当的压力和力量,以获得最大的效果。”这可能表明,未来的美国海军陆战队不会实施扼守要道的“锁喉式”作战,但是会在关切区域内持续机动保持存在,调动对手的防守重心直至其关键点浮现。
未来美国海军陆战队装备“海马斯”的部队数将翻两倍,达21个营。海军陆战队计划把这些HIMARS分成小队单元,利用其轻巧、反应快的特点,用CH-53E、C-130之类的运输机在西太平洋的岛链上机动部署,伺机偷袭对手的军舰,然后在对方集中打击他们之前快速转移逃避报复。这种战法部队高度分散,由于难以确定导弹发射装置的行踪,对手海军会很难防范。这种作战方式能够有效压制敌方的海军力量,阻滞其进一步前进。
陆战队士兵指挥HIMARS进入C-130运输机
总体来看,美国海军陆战队在部队削减的同时,正寻求建立一支更具机动性的火箭弹/反舰导弹发射部队,以求能够在沿海地区对抗一个近乎对等的对手。这样的作战兵力设计需要更小单元的、受过更好训练的、全副武装的海军陆战队执行各种各样的任务。2021财年预算是美国海军陆战队寻求实施重大重组的过渡步骤。这一重组将削减反叛乱和岸上持续作战的能力,并削减整个海军陆战队的相当一部分,以余出财力支付新的能力建设。由于重组计划是在2021财年预算之后出台的,预计将在2022财年预算及其相关的五年计划中全面实施。为争夺和维持近海环境下的制海权。海基与岸基的海军陆战队力量将在争夺制海权时被同时使用,其主角是HIMARS火箭炮。美国海军陆战队在HIMARS系统上有很高的创新性,并在火箭火炮上投入了大量资金。美媒关于这种火箭炮使用的新能力测试集中报道出现在2017~2018年期间。HIMARS不一定总是需要陆地进行发射。美国海军陆战队已经试验了从两栖舰上发射制导火箭炮来压制敌人的方法。2017年10月22日“黎明闪电-17”演习中,在航行于加利福尼亚州南部沿海的“安克雷奇”号船坞登陆舰上,美国海军陆战队官兵用链条将一辆HIMARS发射车固定在该舰的飞行甲板上,然后向大约70公里外海域的一个假想目标发射了一枚M31型GPS制导火箭弹,准确命中了目标。
在“安克雷奇”号(LPD-23)飞行甲板上进行试射的HIMARS多管火箭炮而在其后一日(10月23日)的一场演习中,数架MV-22“鱼鹰”倾转旋翼机和CH-53E“超级种马”重型直升机运输一支海军陆战队突击队、抢占附近一个岛屿上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简易机场。远征打击部队的理念很简单,将HIMARS送上岸,然后它就能开始瞄准海上目标。在这个概念中,美国海军舰队可以将对手的舰船驱赶到一个争议地区,在那里海军陆战队可以在岸上对敌人造成损害。如果海军陆战队需要在争议的有限区域里支持美国海军舰队指挥官,可通过在空中和海上的机动可以到达目标地点,阻挡或打击已经被海军舰队指挥官驱赶到争议区域的舰船。2018年,美国海军陆战队试验了将F-35B/C与HIMARS建立数据连接,由F-35B/C隐身战斗机使用传感器并推送关于目标位置的数据,然后这些数据被馈送到HIMARS系统,HIMARS部队随后摧毁目标,完成从“传感器”到“射手”的功能衔接。这一战术已经列入了海军陆战队最新的武器和战术课程中。同年3月,海军陆战队练习了空运触地即射式HIMARS射击。陆战队将HIMARS绑在空军MC-130的腹部,前往犹他州的杜格威试验场。当飞机着陆时,海军陆战队将HIMARS推出,共向两个目标发射了四发弹药,然后回到飞机上,飞回肯塔基州的坎贝尔堡。这次演习展示了美国海军陆战队通过空中快速移动HIMARS并在着陆后摧毁目标的能力。这种战术在广阔的太平洋上非常适用,在那里海军陆战队将作为一支分散的力量在船只、岛屿和驳船上作战。用飞机和登陆艇在战场上移动HIMARS是“打完就跑”常规炮兵战术的新应用。这种战术可以避免敌人在第一次齐射后发现火炮位置的反击。火箭炮的运用只是一个缩影,美国海军陆战队还在考虑更广阔更细化的能力建设。伯杰认为,要想成为卓越的沿岸战和远征战兵种,必须就海军远征部队和当前不属于海军陆战队的能力——如海岸/河流部队、海军建设部队和反水雷部队——进行更积极的讨论。一支单一的、具有集成化功能的海军陆战队远征军很可能不会是兵种改革的最终形态,更细化的部队也许能更好地确保指战员的战争准备和资源运用。根据伯杰的设想,未来海军陆战队在印太地区无法避免摩擦。在针对对等对手的应急行动中,海军陆战队将失去战斗机、舰船、地面战术车辆和作战人员。因此,部队的弹性(部队吸收损失并继续果断行动的能力)至关重要。伯杰提出,应沿用海军的海上分布式作业(EDO)思路,更加分散部署的两栖攻击部队,降低遭受敌人火力打击导致主力覆灭的可能性;还应利用先进的C4ISR(指挥、控制、通信、计算机、情报及监视与侦察)系统,更好地识别更大范围内的关键攻击点,创造更大的弹性以对抗更复杂威胁的系统。分布式部署的关键在于机动性。海上作战难以实现隐蔽性,但是可以通过机动性来增强部队的应变能力。有了机动性后,人员和辎重变得足够轻巧敏捷,可以迅速行动、重新定位。而笨拙的大型两栖舰和装甲坦克不利于这种轻巧作战,在新一轮海军陆战队作战概念中被边缘化甚至消失。为了实现生存,海军陆战队还可能通过物理、电磁和网络战手段躲避侦察,通过物理诱饵和电磁诱骗向对手提供错误目标实现欺骗。当前公开的指导规划和重组几乎没有提到网络和特种作战,这一方面可能会在后续阶段的海军陆战队兵力设计报告中有所体现。在反舰火力和高精度武器盛行的时代里,美国海军陆战队在将战备所需、军费、作战效费比等因素纳入考量后,进行了兵种组成和作战模式的改革,以寻求在印太战区获得制海权。这一变化很大程度上代表着海军陆战队在美国海军整体作战思路变革期的挣扎——既无法确保远征舰队获取海战的胜利,又不想轻易降低对西太平洋和印度洋地区的影响力,因此采取了更防御性和更分散性的姿态,减少了对两栖舰和航母的依赖,关键作战力量借助航空部队和轻型海运不断进行转移以保持存在。在国际政治环境稳定,我方态势感知能力和海上打击能力日益发展壮大的压力下,美国海军陆战队依靠仅有的几个岛基在海上打游击实现海上控制的设想可能并不会如愿。但是这样的战术确实会增加我方对其火力源头的打击难度,单纯打击岛链上的美军基地不再能确保己方舰队的通行安全,这一点值得注意。冲绳基地,美国海军陆战队CH-53与HIMARS一起升空进行训练(2020.10.19)美国海军陆战队作战方式转变,给我国的海空安全带来了新的挑战。我们不仅要具备在战时能够迅速摧毁岛链上重要军事目标的能力,还要具备多作战域协作对抗反舰导弹袭击的体系化能力。从目前来看,强化天基侦察和海上航空侦察能力,强化海基防空反导能力,发展规模化的电磁干扰作战力量是保护我方海军舰队的重要能力建设方向。
[1] Ellis E H. Advanced Base Operations in Micronesia[M]. US Marine.[2] Force Design 2030. U.S. Marine Corps. 2020.[3] 美国海军陆战队启动新型两栖战车的批量生产.中国国防科技信息中心.2020.[4] David B. Larter. Here’s the US Marine Corps’ plan for sinking Chinese ships with drone missile launchers. Defense news. 2020.[5] Shawn Snow.Marines connect F-35 jet to HIMARS rocket shot for first time.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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