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彼得·蒂尔在一篇文章中写道:“试图教育广大民众,已成为一种徒劳的尝试。”
彼得·蒂尔(Peter Thiel)赢了。
在特朗普(Donald Trump)政府混乱的首月背后,隐藏着一套由蒂尔精心策划的政治蓝图。这位亿万富翁科技投资人、PayPal 联合创始人、Gawker 终结者,早已为当下的政治局势铺好了道路。
的确,《2025 计划》(Project 2025)为特朗普的反政府战争绘制了蓝图,埃隆·马斯克(Elon Musk)也正以他在 Twitter 施展的大刀阔斧方式清除联邦工作人员。但蒂尔主义(Thielism)远早于这一切。
早在 2009 年——就在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上任之后,那时许多严肃的思想家还在庄重地预测种族主义和共和党的终结——蒂尔就在卡托研究所(Cato Institute)发表了一篇题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的觉醒》(The Education of a Libertarian)的文章。
文中,他几乎预测并构想了特朗普及其追随者正在付诸实践的一切:政府机构的大规模解构、历史多样性的抹除、监管和公共援助的削减,甚至对加密货币的痴迷。
斯坦福大学(Stanford)研究硅谷“科技威权主义”(techno-authoritarianism)的学者贝卡·刘易斯(Becca Lewis)指出:“蒂尔的文章预示了要彻底摧毁联邦政府项目的必要性。”
蒂尔在文章中认为,世界所面临的最重要任务是“找到逃离政治的一切形式的方式”。对他来说,这不仅意味着摆脱糟糕的政府,还意味着摆脱一切政府,包括民主政府。他把世界的困境归咎于两个因素:“福利受益者的剧增”和“女性选民的增加”。
他哀叹道,越来越多的贫困人口和女性选民使得自由意志主义者在选票上几乎不可能获胜。解决方案?拒绝“无知的民主大众”,创造一个“不受历史民族国家束缚的世界”。
你觉得我夸大了蒂尔的立场?那看看这句关键表述:“我不再相信自由和民主是兼容的。”
那么,谁来建设这个没有民主的新世界?当然是科技企业家。
乔治·华盛顿大学(George Washington University)研究科技文化的学者戴夫·卡普夫(Dave Karpf)解释道:“90 年代的科技自由意志主义者的目标不仅仅是推广新技术,还要确保政府不会干预。因为硅谷的工程师、投资人和企业家才是未来的缔造者。只要没有税收和监管,未来就会如约而至。”
蒂尔曾希望通过 PayPal 实现去政府化的经济体系:“一种不受任何政府控制和稀释的新世界货币——货币主权的终结。”如果政府无法掌控货币,就无法掌控财政权力。
从这里,我们可以轻易看出特朗普政府放松加密货币监管的逻辑脉络。二者的联系直接可见:现任特朗普加密货币事务主管(crypto czar)大卫·萨克斯(David Sacks)不仅是蒂尔在大学时期的同学,还是 PayPal 的联合创始人之一。
在蒂尔主义的世界观中,消灭民主还意味着消灭多元化。早在蒂尔和萨克斯还在斯坦福大学读书时,那时“政治正确”还没有被称为“觉醒文化”(woke),他们就联合创办了右翼学生报纸《斯坦福评论》(The Stanford Review),矛头直指多元文化。
他们甚至合著了一本反多元化的书——《多元化神话》(The Diversity Myth)。
蒂尔播下的反觉醒种子,很快就在整个硅谷生根发芽。刘易斯指出:“蒂尔及其他 PayPal 资深人士建立创业网络时,也把这一意识形态融入其中。
这些公司往往是白人男性主导,并且大多政治立场保守,因为他们主要从《斯坦福评论》的社交圈中招募人才。这种政治怨气根深蒂固,每当他们的权力受到挑战,这种怨气就会爆发出来。”
马克斯·查夫金(Max Chafkin)在蒂尔的传记中明确指出,蒂尔反对政府的核心原因,是政府阻碍了像他这样的科技巨头的自由。在 2009 年的文章中,他批评“掠夺性的税收”和“极权主义式的集体主义”。
两年后,他在《国家评论》(National Review)上进一步阐述了他痛恨民主的原因:“我找不到任何一位美国政治领导人,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愿意削减医疗支出,为生物科技研究腾出资金,或者更广泛地说,愿意大幅削减福利国家预算,以便为重大工程项目提供资金。”
简而言之,他认为政府不该把健康和福利置于技术之上。(蒂尔将这一“顽固立场”归咎于嬉皮士。)他曾对记者直言:“当技术不受监管时,你可以不经他人批准就改变世界。最理想的情况下,它不受民主控制,也不受多数人的制约——而多数人往往敌视变革。”
换句话说:没有政府、没有监管,一群科技 CEO 掌控世界,不需要征求与他们思维和外貌不同的任何人的意见。如果你的目标是摧毁民主,那么试图通过公立学校推广你的理念就是浪费时间。
蒂尔在文章中写道:“试图教育广大民众,已成为一种徒劳的尝试。”
蒂尔的反民主愿景影响深远。
他的文章帮助催生了“知识黑暗网络”(intellectual dark web),这是一个由科技自由意志主义者主导的在线论坛、播客、非营利组织和学术机构的松散联盟,其中许多都得到了蒂尔的资助。(事实上,“知识黑暗网络”一词的创造者,正是蒂尔的一位投资人。)
毕竟,如果你认为自己聪明又特别,你不只想拥有巨额财富,还想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论来证明自己配得上这一切。
记者吉尔·杜兰(Gil Durán)曾报道科技行业多年,他认为蒂尔是整个运动的“核心主导者”。蒂尔指导了 Facebook 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创办了军事承包商 Palantir,并为数百名“蒂尔奖学金”(Thiel Fellows)得主提供 10 万美元的资助。
他资助了参议员乔什·霍利(Josh Hawley)和泰德·克鲁兹(Ted Cruz),以及副总统 J.D. 万斯(JD Vance)。他还是特朗普的重要金主。
而 PayPal 的出售,则直接助推了马斯克的财富,使其成为如今的科技自由意志主义同行,并正在按照蒂尔的预言瓦解整个政府体系。卡普夫最近写道:“马斯克和蒂尔最新收购的,基本上就是整个美国政府。”
早在 2009 年,当特朗普还只是一个在政治边缘传播“出生地阴谋论”(birther conspiracy)的新手时,蒂尔似乎就已预见到世界将迎来这个关键时刻。
尽管科技产业当时正朝着其承诺的乌托邦前进,充满炫酷的设备和令人兴奋的社交网络,但蒂尔却警告人们不要误以为战争已经胜利——不要相信“技术有其自身的动力或必然性”。
相反,他警告称,人类正处于一场“政治与科技之间的生死竞赛”,而只有科技才能确保自由。对他而言,“民主资本主义”这个词本身就是个“自相矛盾的概念”。在这场公共权力与私人财富的斗争中,蒂尔的立场再清楚不过了。
“我们的世界命运,可能取决于某个能创造或传播‘自由机器’的人,而这个机器能让世界变得安全,让资本主义得以延续。”(B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