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 乔翼蓝 邱思雨
从玻尿酸到肉毒素，再到童颜针、少女针......以医美领域一款产品3-5年的生命周期来计算，行业似乎需要新的故事了。于是，风向转向了羟基磷灰石。
羟基磷灰石作为一种广泛应用于骨科和牙科的生物材料，因其良好的生物相容性和生物可降解性，近年来受到了很多爱美人士的追捧。然而，正是这样一款明星产品，其在医美领域的应用却在近期受到了质疑。
医美机构注射的羟基磷灰石类产品是否合规，该类产品用于医美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是否已得到过验证等问题成为产品被质疑的关键。
资料显示，羟基磷灰石（英文“Hydroxyapatite”，简称“HAP”）是人体和动物骨骼的主要无机成分，能参与体内代谢、促进缺损组织的修复，具有很好的生物相容性和生物可降解性，已广泛应用于医疗领域；由于微球注射入皮下后具备刺激胶原蛋白再生的效果，后被应用于医疗美容领域。
根据ISAPS数据，2022年其统计的国家地区羟基磷灰石疗程数合计达35万次，同比增长21%，2017-2022年5年疗程数CAGR为16%，高于肉毒毒素/玻尿酸分别13%/6%的5年CAGR。
“与其他注射类产品相比，羟基磷灰石与人体骨骼的成分相同，从文献来看，能刺激I型和Ⅲ型胶原再生。比其他再生类产品刺激胶原更全面，该类产品组织相容性较好，可以被分解代谢。注射后在骨性支撑方面，立体感及塑形性要比其他填充材料，相对会有一定优势，例如在隆鼻、丰眉骨、隆下巴等骨性支撑。”上海海华医院整形外科主任，副主任医师李营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
这类产品恰好符合爱美人士的审美变化，从最开始的讨论“皮相美”过渡到追求“骨相美”。目前医美渠道使用的羟基磷灰石类产品主要有菲林普利、悦龄塑和海魅云境。
不过，根据国家公布的医疗器械分类目录，目前“羟基磷灰石”并没有用于医疗美容用途的产品。在药监局官网的24个境内医疗器械注册产品中，羟基磷灰石类产品大多明确写了是适用于骨科、口腔科、眼科的三类医疗器械。
但在这24家企业中，有3家企业可能算是例外，相关产品在适应证的表述上似乎可扩大到医美领域。这3家企业及其产品分别是：
四川拜阿蒙生物活性材料有限责任公司于2021年12月2日获批的“羟基磷灰石生物陶瓷”，适应证为“各种原因所致的骨缺损修复或填充；各种原因所致的软组织修复或增强，如眼球摘除或眼内容物剜除后的义眼台植入”；
第二家企业是上海倍尔康生物医学科技有限公司于2023年3月20日获批的三类医疗器械“羟基磷灰石生物陶瓷”，适用于“非承重性骨缺损的填充”；
第三家是北京市意华健科贸有限责任公司于2023年7月17日获批的“羟基磷灰石生物陶瓷”，该产品作为填充材料“用于骨科骨缺损的修复”。
前两家企业对应的产品分别是“菲林普利”和“海魅·云境”。此外，上海睿星医疗器材有限公司于2020年7月30日获批的“复合磷酸钙骨植入材料”，适应证同样写了“适用于非承重性骨缺损的填充”，有效期至2025年7月29日，而它对应的产品即“悦塑龄”。
“有的产品在申请适应证时范围较广，看似与医美领域相关，实则不是批准用于医美的，但胆子大的医美机构可能会直接应用于医美项目。而由于产品的特性和个体差异，应用时会存在一系列问题。”
李营表示，理论上，国家药监局批准的械三类证的医美产品必须先做临床试验，包括此前已经批准的玻尿酸等产品，都是获批前在医院开展相关临床试验，招募试验者免费注射，然后随访，观察产品的安全性、并发症、疗效等作论证后才能获批上市。
“同理，以羟基磷灰石类产品为例，如果应用于隆鼻手术，那么批准的适应证就应该是适用于鼻部注射，如果用在别处，严格来说属于违规使用行为。根据监管要求每种产品有其适应证，不会是所有的部位都适用。现在获批的玻尿酸产品，产品说明书上就会限定在鼻唇沟填充。”李营说。
不过，他同时指出，不排除由于临床上已在某一适应证上获批，有医生就直接注射其他部位的现象。超适应证使用是普遍现象，由于羟基磷灰石产品在骨科领域批准应用，因此有人应用于医美领域。
针对超适应证等问题，联合丽格医疗美容集团创始人、董事长李滨在接受媒体专访时也给出了详细回应。“如果国内当前的羟基磷灰石产品被用于皮下做皮肤抗衰，就属于超适应证，因为改变了注射层次，需要完成超适应证使用的合规流程。只有获批了医美适应证，才能在皮下软组织里‘光明正大’地使用。”李滨说。
《科创板日报》记者查询“裁判文书网”发现，早在2005年，就有消费者使用不合格的羟基磷灰石类产品进行隆鼻手术。另有消费者于2018年被实施隆鼻手术时，使用的材料为珊瑚骨（羟基磷灰石生物陶瓷），在其术前告知同意书的特殊情况说明一栏手写“1.填充鼻部的材料为珊瑚骨，对人体无害的长期维持隆鼻效果。2.促进自己骨质生长。”术后消费者出现材料过敏，鼻子奇痒无比等症状。
尽管被质疑在医美领域的应用并不合规，还有地方监管部门要求医美机构立即自查，按照羟基磷灰石类产品预期用途使用，但《科创板日报》记者近期走访并咨询了多家医美机构发现，这似乎并没有对羟基磷灰石类产品实际应用产生太大影响。
当记者以消费者身份提出想要在眉弓、苹果肌、法令纹等部位进行整容填充时，医美机构营销人员大多以羟基磷灰石类产品“支撑性好”、“维持时间长”、“安全性高”等为营销卖点。
“羟基磷灰石类产品支撑性强，维持时间久。产品都有国家许可认证，不用担心安全性，和美容院注射骨粉不一样。如果是鼻基底凹陷导致的法令纹，可以考虑注射这类产品进行淡化。”一家医美机构的销售向记者解释道。
然而，当被问及部分地区发布的医美自查通知时，该医美机构客服表示：“我们暂时也不确定，目前使用的产品绝对是合规的。”
记者随后来到位于上海浦东新区的一家医美机构，机构销售推荐了菲林普利注射项目。“菲林普利含有羟基磷灰石，是一种类似于坚硬的骨粉的‘骨性材料’。通常在注射过程中，需要复配一支玻尿酸，才可以注射。”
在销售给记者展示的菲林普利宣传册中，写着该产品适应证为“各种原因所致的软组织修复或增强”，为“中国NMPA三类医疗器械”。
对比玻尿酸、胶原蛋白等填充材料，类似菲林普利这种含有羟基磷灰石的骨性材料支撑力更足。
上述机构销售透露，近段时间，骨性材料受到爱美者的大力追捧，因为现下流行“骨相”调整，“骨性材料在骨骼上的支撑更好。”据该机构院长介绍，菲林普利材料3个月至6个月注射一次，总共注射2至3次，约能维持3年至5年左右。
该机构销售还提到，机构院长为菲林普利授证医生，并非每个医生都会操作菲林普利，由于菲林普利需要复配，因此存在一定操作难度。据机构客服透露：“月初菲林普利厂家刚过来机构开了发布会。”
李营表示，正规的医院目前应该没有使用羟基磷灰石类填充材料，医院对刺激再生类材料目前持观望态度，但有医美机构或个人可能已经在使用。此次网络宣称很多医美机构受到加强监管，可能是在国外批准用于软组织填充的羟基磷灰石产品，通过非法渠道进入国内。
一些机构以此为宣传噱头，吸引求美者上门治疗，但产品的适应证和合规性肯定不符合应用标准，如果出现并发症，消费者投诉，监管部门就会关注到，并会对此加强监管。
有医美平台负责人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看到过监管的新闻，有地区在发（这类文件）。公司已经按监管部门意见进行处理，团队也在收集各地主管单位意见了。
一位此前注射过玻尿酸、肉毒素，正准备注射菲林普利的深度爱美者袁月（化名）告诉《科创板日报》记者，通过朋友和代购知道的羟基磷灰石产品，它能解决皮肉不贴合的问题，让皮肤收紧，起到填充类效果。
实际上，袁月知道羟基磷灰石在国内没有获批用于医美。“获不获批对我来说不重要，效果好就行，已经用过不少国内没获批的产品。”她告诉记者，国内价格太高，已经准备去韩国注射，约2000元一针。
在价格方面，上述上海浦东新区医美机构销售介绍，该机构菲林普利单支价格为16800元，机构周年庆活动叠加买3送1活动，即39800元/4支，菲林普利的定价对比玻尿酸等传统注射材料要贵，另一种常见的玻尿酸注射材料乔雅登丰颜在该机构的单支价格为9900元。而同样含有羟基磷灰石的海魅云境在该机构单支售价为8800元。
针对同类产品价格悬殊较大的问题，李营分析一方面可能是新品类刚出现价格会高，另一方面产品品质、工艺等差异导致，竞品少也是价格高的原因之一。当然，还要看产品的定位，是走中低端还是高端路线。
“医美属于暴利行业，产品价格一般是成本的一百倍。”研究医疗器械领域多年的汪昊（化名）透露。对于医美产品会翻百倍的情况，李营认为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不过，对于竞品较多的医美产品而言，获批产品种类变多，求美者选择空间变大，产品价格也会随之下降。
羟基磷灰石在海外医美市场已经得到成功应用，例如Radiesse（Merz）、HArmonyCA（艾尔建），其中Radiesse于2006年获得FDA上市批准，适应证部位包括鼻唇沟、下颌轮廓。
智慧芽向《科创板日报》记者提供的临床试验数据显示，目前全球有40个“羟基磷灰石”相关的临床试验，涉及Merz的Radiesse（瑞德喜）药物的临床试验有11个，其他与Merz相关的临床试验有12个。部分临床试验明确显示适应证是与医美相关的如“脂肪团”“皮肤起皱”“皮肤松弛症”“痤疮瘢痕”“鼻唇沟皱纹”等。其中，有2项临床试验在中国开展。
尽管我国尚无NMPA批准的注射用羟基磷灰石填充剂，但国内企业摩漾生物、金赛药业、昊海生科、华熙生物等多家企业早已加入全球竞争中，为争夺国内首个合规的三类证。据了解，摩漾生物的核心产品“魔颜微晶”，目前已在注册发布阶段，昊海生科的海魅云境，其在隆鼻方向的新适应证已经进入临床阶段。
获得三类医疗器械注册证的上海睿星，在其官网显示，在研产品注射用羟基磷灰石微球透明质酸面部填充剂目前已进入型检阶段，将于2024年进入临床，预计将于2026年上市；含羟基磷灰石微球的透明质酸水光针剂2024年一季度进入型检阶段，将于2024年进入临床，预计将在2025年上市。
国外成熟产品同样瞄准了中国市场。2023年10月，华瑭大昌与CGBio宣布合作，推动“FACETEM”羟基磷灰石填充物的上市许可，CGBio属于韩国的上市公司Dawoo（大熊制药）的子公司，“FACETEM”注射用羟基磷灰石填充物是一种用于改善皱纹的面部皮下注射针剂。在取得“FACETEM”中国上市许可后，CGBio将向华瑭大昌独家供应Facetem。
面对即将展开激烈竞争的全新赛道，企业融资加速。璞聚生物于2024年10月宣布完成A轮融资，该公司羟基磷灰石医美注射填充产品Rejuve的微球均匀性、粘弹性能等关键指标均优于Radiesse或与其保持高度一致。同年11月，摩漾生物完成近亿元 B+ 轮融资，本轮融资由博远资本、上汽恒旭资本、燕北资本共同领投，老股东金鼎资本持续加持。
再生材料发展速度快，李营预估，医美领域的羟基磷灰石类产品在未来三年内应该会在国内获批，大概率应用于对面部容量缺失的补充。
“由于产品需要复配，需要与玻尿酸等进行混注，因此与单纯的玻尿酸等产品，在黏稠度和推注力方面都会有所不同。尤其注射层次，要相对较深，需要贴着骨面注射，对医生的要求就会更高。“李营补充道，待产品获批，为了快速掌握新技术，作为专业医生可以多参加学术交流，全面了解产品的适应证，并结合临床经验和产品特性，在国家批准范围内多尝试。
